我家攝氏50度但買不起電扇！巴基斯坦的極端高溫與健康權

「氣候不正義」的情形，正在巴基斯坦赤裸裸地上演；雖然巴基斯坦並不是造成全球氣候變遷的主要國家，卻正在承受氣候變遷帶來的嚴重苦果。

近幾年，巴基斯坦成了全球最熱的國度之一，氣候變遷帶來了愈來愈頻繁的高溫與熱浪。2022年6月至8月間，巴基斯坦強烈的豪雨與洪患導致許多人死亡、傷害、失去生計，更有790萬人在國內流離失所，被聯合國稱為「氣候引起的空前規模災害」。

巴基斯坦的拉合爾與雅各布阿巴德

本報告結合二手資料的蒐集、調查、研究，透過訪談剖析巴基斯坦極端高溫對人民健康權的影響。多數受訪者的工作都需要長時間待在戶外，包含：公務人員（警察與其他安全人員、衛生與醫療工作者）和非正規經濟勞工（小農、勞動者、燒窯工人等等）。共45位受訪者表示，他們在2021年至2022年間，在巴基斯坦第二大城拉合爾（Lahore）與雅各布阿巴德（Jacobabad）等城市面臨極端高溫，並陳述他們如何應對極端高溫帶來的負面衝擊。

雅各布阿巴德位於信德省（Sindh province）的都市區，該地的極端高溫名列全球前茅；2021年6月，最高溫紀錄達攝氏52度，2022年5月則達攝氏51度。而拉合爾也同樣面臨高溫，但模式與雅各布阿巴德稍微不同，因為拉合爾位於旁遮普省（Punjab province），會發生大都會區比周圍偏鄉地區炎熱的「熱島效應」。

國際特赦組織致函給巴基斯坦的聯邦氣候變遷部、聯邦財政部、聯邦國家醫療法規協調部，信德省的環境、氣候變遷與沿岸發展處，以及旁遮普省的環境保護處，內容包含我們的調查研究摘要與相關提問。2023年4月報告發布時，僅收到旁遮普省的環境保護處回覆。

2021年，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表示「侵襲印度與巴基斯坦的熱浪，強度將更劇烈、時間更久，頻率也更加頻繁」。一份科學研究調查2022年的印巴熱浪與人類引起的氣候變遷是否相關，發現「由於氣候變遷，2022年，這類熱浪足足增加了30起」。

極端高溫讓弱勢族群更弱勢

氣候變遷引發的極端高溫，會以各種形式影響人們的健康，包括： ①直接導致健康問題，例如：熱痙攣、熱衰竭、中暑、惡性高熱等。 ②慢性疾病惡化，例如：心血管、呼吸道、腦血管相關疾病，或糖尿病等。 ③導致特定事件，例如：因中風或腎臟疾病而住院。

雖然極端高溫對人體的確切影響最終取決於許多因素，例如：個體適應高溫的能力、各機構體系應對高溫的能力等，但是，某些族群會更加弱勢。

我們在高溫中比任何人都還弱勢。炎熱的氣候深深影響著貧窮的人，我們無處可逃。

雅各布阿巴德一名住在非正規住房的婦女

我們可以在國際特赦組織的訪談裡明顯看到，雖然每個人都感受到極端高溫，但有些人會因為社會和經濟的狀態，承受更多苦果；身處貧窮和非正規經濟之中的人，幾乎完全沒有資源來應對高溫。2021年與2022年的夏季，我們訪問了雅各布阿巴德和拉合爾的農民、窯廠工人、外送人員、警察、衛生工作者、其他必須在戶外高溫下工作的人，受訪者提到自己待在戶外時，出現多種症狀，包含：中暑、昏沉、呼吸困難、胃灼熱、暈眩、發燒、身體部位疼痛、眼部感染及頭痛等。

我很少出門，因為太熱了⋯⋯如果我出門，我會待在別人家裡。我整天坐在電風扇底下。（因為高溫）我全身發癢，最後還生出膿瘡。（高溫）影響我的糖尿病，我的血糖掉得很低。我哪都去不了。

一名拉合爾的70歲婦女

無論公部門或私人企業，長時間在戶外工作的人，都會面臨一個長期的問題，那就是缺乏雇主提供相關的保護措施；其中，非正規經濟勞工因為收入低、工作期間較少遮蔭與休息時間、工作環境較缺乏完善規範，而面臨更大的危險。一位拖吊車司機表示，因為領日薪的緣故，他無法休息太久；比起在最高溫的時刻休息，他選擇放慢工作的速度、常常補充水分，並增加沖澡與遮陽的頻率：「我們只要縮短休息時間，就可以趕快回去工作。不工作的話，雇主就不會付錢。」

此外，在高溫期間保持家中涼爽，對於貧窮的人來說更是艱鉅的挑戰；他們無法使用電扇或冷氣，因為無法取得或負擔電力，也無法購買太陽能板或其他替代科技。拉合爾與雅各布阿巴德的受訪者分別描述了保持家中涼爽的各種方式，許多人都提到相關費用非常高昂，幾乎花費了他們至少30%的收入。

巴基斯坦政府的應對措施不足

巴基斯坦的部分城市與省分，例如：喀拉蚩（Karachi）、開伯爾-普什圖省（Khyber Pakhtunkhwa），政府都有根據地方的情況制定相關政策，但是其他省分沒有；近年來，拉合爾與雅各布阿巴德兩地持續面臨極端高溫，當地政府都沒有應對措施。

旁遮普環境保護處告訴國際特赦組織，當局正在訂定旁遮普省的熱浪管理計畫。此外，信德省與拉合爾市政府試圖採取行動，保護人民免於極端高溫侵害，但內容似乎有些草率，而我們的受訪者對於這些保護措施也頗為無感。根據我們可以取得的資訊、拉合爾與雅各布阿巴德政府現有的策略與計畫，政府並未提供足夠措施來保護居民、勞工、兒童與其他族群，讓他們免受極端高溫氣候可預防和預測的影響，因此，邊緣族群的健康仍面臨重大危機。世界衛生組織（WHO）、國際勞工組織（ILO）這類機構，都有提供保護人民免受極端高溫之害的相關指引，這些應當反映在政府相關計畫與政策上。

要不要休息（一天），我們都要再三考慮；如果休息，就拿不到薪水⋯⋯因為貧窮，不管天氣如何，我們都要工作。

一名雅各布阿巴達的男性拖吊車司機

巴基斯坦缺乏應對氣候變遷的社會保障，也是個問題。例如，為了避免人民暴露於高溫，許多公共醫療建議的工作條件為：人民能否待在室內、協調工作時數；針對領時薪的高風險工作勞工，則必須視他們能否接受工作時數的縮減。許多建議也預設人民能夠負擔充足的用水、醫療照護與降溫產品與機制。許多專家和組織認為完善與資源充分的社會保護計畫可以減緩氣候變遷帶來的嚴重衝擊，但在巴基斯坦卻不是如此。2021年，國際勞工組織發布報告，討論巴基斯坦全面性的社會保障制度、國家現存制度的不足，例如：有限度的涵蓋非正規經濟的勞工，雖然他們佔了總勞動力的71.7％，也缺乏失業救濟補助。此外，巴基斯坦的社會保障制度並未充分考量氣候變遷的緩解和調適計畫，也未考量熱浪與災害管理計畫，例如：因極端高溫而身體不適、無法以正常工時工作的勞工，就沒有相關的收入支持規範。

處理氣候危機需要全球動員，比較富裕的國家更應扮演要角，但他們目前並未履行「2020年至2025年，每年提撥1000億美元的氣候預算給發展中國家」的承諾，即使這個數字已經遠比實際需求少很多。根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的2022年《全球調適差距報告》，隨著開發中國家所需的調適資金不斷上升，「與目前的國際調適資金流相比，開發中國家之間的調適資金差距會上升5到10倍，且會持續擴大」。2021年，巴基斯坦國家發展委員會表示：「2016年至2050，巴基斯坦的氣候調適需求介於每年美金70億至140億之間」，但「巴基斯坦能得到國際氣候資金的機會相當有限」。富裕國家須提供充分資金，調適極端高溫，也須對氣候變遷負起最大的責任，補償因氣候惡化加劇極端高溫而受害的人。氣候引發的損失與損害帶來了人權傷害，而付出代價的卻是與氣候危機因果關係最小的人。巴基斯坦因氣候蒙受的損失與損害，可能非常龐大；光是2022年的洪水，預估損害就高達149億美元、損失約152億美元，而重建經費更要價約163億美元。

國際特赦組織在報告裡向所有相關行為者提出全面性的建議巴基斯坦政府應該：

①巴基斯坦政府，包含旁遮普省與信德省政府，應採取所有必要措施，制定完整的熱應對計畫，並符合國際人權法、相關人權標準、國際勞工組織和世界衛生組織的規範。 ②巴基斯坦政府應制定容易取得的特別措施與評估管道，保障易受極端高溫影響健康的族群。 ③巴基斯坦政府應修改現有的社會保障措施與計畫，將氣候相關風險納入考量，並避免貧窮族群遭到針對，以邁向全體均一的社會保障。

國際社會（尤其富裕國家），應該：

①為巴基斯坦的人權相關倡議大幅增加氣候預算。 ②確保調適氣候變遷措施的預算能取得平衡。 ③特別撥出預算與技術支援巴基斯坦的氣候調適措施，保護人民免受極端高溫與熱浪衝擊，尤其是高風險族群。 ④為遭到極端高溫或其他氣候災難衝擊的族群，提供充分的支持與補償，例如：協助符合人權的損失與損害需求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