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諠為邱和順寫一封信給蔡英文總統

文/孟諠

親愛的小英總統您好,

我是一名大三的學生,曾與您在「預見十年後的台灣 小英總統與高中生面對面論壇」上有過一面之緣,在論壇上,身為高中生的我們眼裡閃閃發亮地談論十年後台灣的模樣,而您笑著與根本還沒有投票權的我們對話。因此,我提筆寫這封信給您,因為我相信您是願意傾聽一切聲音的總統,即便我仍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學生。

不知道您是否了解過「邱和順案」,總統府接受過救援大隊的陳情,您可能有所耳聞,或許稱他們為「陸正案」、「柯洪玉蘭案」會讓您更有印象,畢竟這兩件案子在當時都轟動全台。邱和順等人被控為犯人而銀鐺人獄,兩樁可說是沒有地緣關係、作案手法也不相似的案件,以288份前後矛盾、刑求而來的自白,硬生生被扣在這個少年身上。其中邱和順被當成主嫌,在看守所裡度過了33個年頭,從少年到老年,半生的光陰都耗在裡面。

出生在民主時代,「刑求」這兩個字離我似乎很遙遠,我難以想像象徵正義的警察竟然會用這些手段逼人就範,把人被關在陰暗的房間,使其失去對外界的戚知,被噴辣椒水、被電擊下體、被灌水……種種令人痛苦卻又不致人於死的小折磨接踵而來,最痛苦的不是肉體上的折磨,而是,這一切都看不到盡頭,結束的方法只有認罪。

當我知道這樣的事正在發生時,我就再也無法只把它當作一個單純的公共議題,我沒有辦法移開我的眼睛、假裝看不見。這些不是威權時代的故事,這些都是現在進行式,案件是真的、判決是真的、有人現在正在痛苦著也是真的。雖然我只是個學生,力量微薄,我仍想選擇挺身而出, 因為多一個行動者,就少一個沉默的人。

「無辜的人被判有罪,沒有人是自由人。」救援大隊經常高舉這布條,當我們面對國家蠻橫的暴力時,選擇喋聲就是默許暴力的存在。

從去年有機會接觸邱和順開始,我已與他通了一年多的信,一張張稿紙的格線內,工整的黑色字跡,彷彿在告訴我他這33年來是如何的堅毅不拔、如何在一格格的牢房內挺過一個個寒冬炎夏。他每封來信的開頭都寫著展信平安,我的回信卻不敢這樣寫,因為我知道他在裡面過得一點也不平安。

我沒有辦法寫出什麼動人的字句鼓舞他,連在信末送上一句「加油」都令我覺得越來越艱難,因為我知道要他加油真的好困難,換作是我也許早就放棄了,但他沒有放棄、律師團也沒有放棄,樂觀的他即便一次次被司法體制無情的傷害,仍然期待自由的到來,我們怎麼可能不對他伸出雙手?

救援大隊窮極一切能用的救濟手段,從提起再審、非常上訴到大法官釋憲,甚至提出了具體明確的刑求證據,仍然敲不開重啟審判的大門,我依然只 能在短暫地見過邱和順後,再次目送他回到會客室門後那一片灰色的監牢。但是總統, 您身為法律系的大前輩一定能 明白,現在您手中有一樣我們都沒有的武器,就是身為總統才有的「特赦權」。 只有您, 能為邱和順斬斷冤獄的枷鎖。

冤獄救援經常是段漫長的過程,耗費數十年光陰都是有可能的事,而等待這些無辜者的,不只有隨時冤死刑場的風險,有人可能因病於獄中逝世,甚至有人絕望地選擇結束生命,這是我們最害怕的事。

老實說,比起邱和順的冤獄被平反,我更想看到他平安走出看守所。

所以,即便我知道總統特赦只是行政上免去刑罰,不等於司法上的清白,我仍然希望邱和順能獲您的特赦,他的身體每下愈況,已經在冤牢裡待了 33年的他,人生還有多少光陰能耗費在那一坪多的牢房裡?我不知道上次見到他會不 會是最後一次,我不知道他何時會撐不下去。

我多希望有一天我能等到的,不是從台北看守所寄來、署名「邱和順」的白色標準信封,而是在手機通訊軟體跳起通知時,看見名為「邱和順」的好友傳送一張長輩圖給我;不是隔著玻璃窗和話筒聽著刺耳雜音中夾雜的歌聲、寄送冷冰冰的會客菜給他,而是和他一起到KTV點一大桌熱騰騰的炸物、再歡唱到天明。

小英總統,我們若沒有勇氣先正視曾經的錯誤,談再多改革都沒有意義。現在距離當時的論壇過了將近五年,我們口中說著預見十年後的台灣,好像很輕描淡寫,但是我不知道邱和順還有沒有下一個十年。台灣是個民主法治的社會,活在這談著理想、談著改革的年代,卻剝奪了這些無辜者的自由,我認為,再多的新政策都都比不上他們的清白重要。

沒有人能還給邱和順逝去的33年,但您能還給他未來應得的自由。特赦、再審邱和順都不是為了抓戰犯,不是要檢討過去誰做錯了什麼,而是我們一起努力不要再讓下一個邱和順出現。懇請您,特赦邱和順,並且帶領我國司法機關與民間團體,一同直面過去的錯誤。

孟諠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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