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戈爾諾-卡拉巴赫的衝突： 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 年長者數十年的痛苦

國際特赦組織於2022年5月發布兩份新報告，指出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對於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地區（Nagorno-Karabakh，簡稱納卡地區）的領土衝突，已經對年長者造成數十年的痛苦。這場衝突第一次發生於1988年至1994年，並且在2020年末再次加劇——人們遭受非法殺害、酷刑，也被迫流離失所，從那時起他們的生活就不斷遭受侵犯。其中一份報告《最後逃離的人：納戈爾諾-卡拉巴赫衝突中年長者的戰爭罪和流離失所經驗》，記錄了年長的亞美尼亞人在近期的衝突中更容易遭受暴力，包含在受亞塞拜然拘留時遭遇法外處決、酷刑和其他不當對待等戰爭罪行。另一份報告《「盒子裡的生活」：年長者的流離失所經驗和回到亞塞拜然的前景》詳述年長的亞塞拜然人在第一次衝突中，被迫離開納卡地區和周邊7個地區家園的痛苦經歷。

最後逃離的人

2020年9月，納卡地區爆發激烈戰鬥時，亞美尼亞民族社群的年長者幾乎都是最後逃離家園的人，因此相對更容易被暴力所影響。

在衝突前期，18歲至55歲的男性通常必須被動員上戰場，或以志工身份參與戰爭。亞塞拜然部隊攻進亞美尼民族的村莊和城鎮時，常常只剩年長者留下來，尤其是年長男性。

許多年長者在試圖離開時遭遇阻礙，行動不便和健康問題造成他們難以逃難。在其他案例中，有些患有社會心理疾病或失智症的年長者，難以理解離開當地的必要性或急迫性。其他人決定不離開的原因，有些是出於他們對家園的強烈情感，或是不願意拋棄土地或牲畜。

其他逃離家園的人此後多年都在流離失所中飽受煎熬。他們表示無法取得適當的住房而且失去生計，進一步加深無助和孤立無緣的感受。他們也因為心理健康和社會心理支持服務嚴重不足而受盡折磨。

在亞美尼亞民族的區域，死亡的平民人口中有超過一半是年長者。許多受訪者告訴國際特赦組織亞塞拜然部隊法外處決的行為。他們描述被處決的受害者遭到斬首或極近距離的射擊，已構成戰爭罪的蓄意殺人。有些人在死前可能曾遭受酷刑，有些遺體在事後遭到肢解。

國際特赦組織得以透過目擊者和親屬的證詞、檢視和驗證死亡證明、亞美尼亞當局執行的正式法醫檢驗，以及發布在社群媒體的影片證實許多類似案例。 68歲的史拉維克・加斯蒂安（Slavik Galstyan）與家人同住於 Mets Tagher 村莊，患有社會心理疾病。2020年10月，他不想離開家。超過兩個月後，他的遺體被發現。亞美尼亞當局的死亡證明指出，他的死因是胸部、腹部和其他內臟的槍傷造成嚴重失血。

他的兒子阿夏特（Ashot）在往生室指認父親的遺體，並表示遺體似乎遭受肢解。阿夏特向國際特赦組織表示：「他的頭被壓碎，好像全身的骨頭都斷了。他看起來像一塊肉。」

 

90歲的賽德拉克・彼得羅賢（Sedrak Petrosyan）在囚禁期間遭受殘酷的拳打腳踢，他56歲的兒子被亞塞拜然拘留後失蹤。他表示：「我想死。我想死在監獄裡，卻不知為何活了下來。」

其他受訪者回報受到毆打、其他形式的肢體暴力和其他不當對待，其中一個案例是模擬處決。年長男性似乎遭受針對，因為亞塞拜然士兵認為他們曾參與1990年代亞美尼亞的戰爭。

國際特赦組織呼籲，亞塞拜然政府必須確保其武裝部隊中任何犯下戰爭罪的成員，包含蓄意殺害、酷刑、不人道對待或強迫失蹤，都在公平審判中被起訴；亞美尼亞政府和納卡地區的實質當局必須採取更多措施，確保年長者能在與他人相同的基礎上重建生活。他們也必須改革人道回應的方式，確保提供年長者他們極為需要的支持。

「盒子裡的生活」

在1988年至1994年第一次納卡地區衝突期間，該區域和周邊7個地區內超過50萬亞塞拜然民族的平民被迫流離失所，包含年長者在內的許多平民遭受非法殺害和其他暴力。流離失所的人們從那時起一直住在亞塞拜然的其他地區。

數十年來，許多人住在過度擁擠的帳棚營地、宿舍、學校，或廢棄的火車車廂、小木屋或建築。他們和數十人共用廁所和浴室，有時在沒有電、沒有暖氣或自來水的情況下生活。他們難以滿足基本需求或支付食物和藥物的費用。

2020年，亞塞拜然奪回大部分在第一次衝突中丟失的領土，也計劃安置可能高達數十萬的流離失所者。然而，這有著非常大的阻礙：亞美尼亞部隊大規模設置反步兵地雷，也犯下大規模的破壞和財產掠奪。

許多年長者提出對於永遠回到家鄉的擔憂。72歲的梅利班・M ( Mehriban M ）向國際特赦組織表示：「我對於居住在亞美尼亞人附近有強烈的安全疑慮。我們兩國之間有非常多的創傷，我認識的很多人都被殺害。」

即便近幾年有明顯進展，估計仍有高達10萬名流離失所者住在亞塞拜然非正式住房的嚴苛條件之中。這些住所過度擁擠且年長者因身體狀況時常難以進入，代表他們只要出門就被迫依賴親戚或其他人的協助。

81歲的流離失所女子曼扎兒住在宿舍，她向國際特赦組織表示：「這裡就像監獄，沒有空氣⋯⋯我不能下樓買食物。我不能出門。如果我真的需要，其他人就必須幫我。」

國際特赦組織也和年長者談話，他們表示自己幾乎沒有就業機會，或感覺自己被排除在重新安置的討論之外。

71歲的法米爾表示：「我現在只能等待⋯⋯70歲根本不算什麼，我不覺得自己很老，我也很健康。但每間公司都說我太老了。」

67歲的馬利克表示：「我覺得自己的意見沒有被聽到，因為我現在都無法參與討論。身為退休人士，我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庭院裡。沒有人比我更了解 [我家鄉的村莊]，但相關策略是來自巴庫的人制定的。」

國際特赦組織呼籲亞塞拜然政府確保返家的所有程序都完全尊重不同年長者的權利和需求，包含年長女性和行動不便的年長者，且所有年長者都能有意義地參與返家的相關決策，政府提供資訊時也必須力求透明且容易取得，他們才能在知情、自願的情況下做決定。

亞美尼亞部隊破壞民用物體並掠奪平民財產，加上他們大規模使用地雷，已經違反國際人道法。這些違法行為不僅持續侵犯流離失所者返家的權利，也對亞塞拜然重新安置衝突地區的流離失所人口造成嚴重阻礙。年長者在武裝衝突中時常是最後逃離的人，也需連續數十年承受戰爭的後果。

 

國際特赦組織危機應對小組年長者研究員蘿拉・米爾斯

在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年長者在流離失所期間難以重建生活——但他們失去獨立和尊嚴的情形被視為無可避免或無關緊要。在情勢緊張、可能發生進一步衝突之際，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雙方當局都應做出明確且堅定的承諾來優先保護年長者，並確保他們的人權都能得到保障，包含住房和健康等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