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自伊德利卜省致世界:我們還在這裡

 
文/ Mohammad Yusra,敘利亞人道工作者,也是居住於伊德利卜省的300萬民眾之一,
受困於2個親政府武力部隊及關閉的土耳其邊界之間。
 
 
26 April 2019
 
這裡流傳著一種說法:「如果聽到槍聲代表你很安全,因為你還能活著聽見槍聲。」
 
 
在敘利亞,每個地方都是前線,戰爭遍布整個國家。於所在的小村落,我曾在200公尺近的地方看到飛機將一棟房子炸毀。
 
每當我的孩子聽到飛機聲,他們就會爬上屋頂看飛機會轟炸哪裡。這裡的房子不大,通常只有一層樓高。我和妻子會讓他們躲在廚房的水槽下方。我們只能這樣保護他們。
 
從2月開始,飛機又再度轟炸伊德利卜(Idlib),也是許多居民聚集的地方。炸彈擊中學校和其他一般建築,上千人倉皇而逃。8年過去了,我們還活在砲火的攻擊裡。
 
 
伊德利卜在戰爭發動前是個不怎麼受到關注的地區,但我們接受良好的教育。我們輸出老師到敘利亞其他地區。我們研究歐洲的戰爭,也瞭解全球政治情勢。我看第四台學英文,至今如此。我也持續關注英國脫歐的議題。我們可以看到英國如何尊重法律。英國人民擁有發表意見的權利。
 
在敘利亞這裡我們沒有那種權利。我們不能談論政府。這裡充斥沉默。如果你問一個問題,我們會給跟政府一樣的答案,我們知道政府在想什麼。
 
我選擇留下來。起初,我們以為戰爭不會持續太久。之後我打算到荷蘭,想著我們的孩子可以在那接受教育。我甚至嘗試要行動,卻被阻止下來。
 
在那之後,妻子說服我,無論敘利亞情況如何,我們都該留下。許多朋友都已經離開,我們卻留下來。
 
我記得大學讀《戰地鐘聲》(For Whom The Bell Tolls)時,有一群朋友決定留在戰場上捍衛他們的信仰。我想我和大部分的同學都覺得自己有義務要留下為這個國家努力,參與這一切,為民主的改變做好準備。
 
離開敘利亞不只是離開一個國家而已,是離開家鄉,離開歸屬的群體。而且必然的是,任何離開的人都可能不被允許再回來。
 
待在伊德利卜最困難的地方在於供給家人所需。我們長達8年沒有電力,家人仰賴幾塊太陽能板,倘若下雨時則用汽車電池。這是我們將水加熱為孩子洗澡的方法,找到讓他們保持乾淨的方法很困難。冬天他們穿很多層衣物,而那些衣服都得手洗。
 
戰爭剛開始,我們不太適應新的生活方式,例如我們不知道該如何自己做麵包,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去烘焙坊。我和妻子學著自己做麵包—小小一捲—在木製的烤爐上。現在容易一些了,家庭們彼此會互相幫忙;為了躲避空襲我們避開大城市,在小村落反而會有販賣燃料、麵包、蔬果和行動電話的店家營業。
 
過去兩年,我在一個協助教育的非營利組織工作。這裡供和需的差距之大,許多學校來向我們尋求協助,我們卻無法幫到所有學校。
 
戰前我是一位中學教師。同時,我也在暑假從事營建的工作來增加收入。我結了婚,蓋了棟房子,甚至買了車。我清楚了解教育和工作的重要。
 
我想我很幸運。我遇見好多人被迫離開家鄉並看見他們受苦。而這不僅只關乎身亡的家屬,我們如何能補償一個人失去的回憶、照片、和衣物?每一個家都有無法替代的象徵和回憶—人是回憶構成的,而這些全都已被摧毀。
 
幾年前我遇見一位男子,他是宗教學者,受到非常優良的教育。當我問到他的書,他突然哭了起來,告訴我他寫了很多書,後來圖書館遭到搶劫,他的書被拿到街上以分文不值的價格售出。
 
許多人對伊德利卜這裡的人都懷著不好的印象。他們認為我們歡迎恐怖份子並且該為此受到懲罰。但沒有人問過我們的意見—努斯拉陣線(Al-Nusra)沒有;沙姆解放組織(HTS / Hay’et Tahrir al-Sham)沒有;任何其他團體也沒有。無論哪一派掌控權力,對我而言沒有太多差別:檢查站令我害怕,這不是屬於我的戰役。
 
我希望殘酷的戰爭能很快終結,所有肇事的人都負起應有的責任。我希望我和家人不用被迫逃離家園。
 
有人說我們示威是錯的;有人說我們需要為自己的權利付出痛苦的代價,也有人說我們只是世界鬥爭的棋子。我還記得在戰爭爆發前,曾經遇見的一位黎巴嫩工程師,他告訴我如果埃及情況穩定下來,敘利亞就必須淪陷—軍火商需要戰爭。
 
很明顯的是,敘利亞毫無控制權,是那些超級強國在決定結果。反對勢力不被允許成功,即便是阿薩德政府(Assad)也不能做決定。我只希望如果協商不順利,我們敘利亞平民百姓不用為此付出代價。
 
我想告訴這個世界:我們在這裡。我們非常害怕阿薩德政府和他的國民衛隊。我們覺得被其他政府背叛。我們看到歐洲有關於敘利亞戰爭的示威,但這仍然不夠。你們看見我們被殺害,你們看見照片。然而什麼事也沒發生。
 
現在這裡每天都有葬禮,我們每天都見到屍體。這些受害者不只是數字而已,我們知道他們的姓名、家庭、背景、甚至長相。
很難想像有人會轟炸一間有孩童在內的學校,但我們沒時間哀悼,我們必須面對現實。
 
 
我朋友的妻子說:「以前一有機會就會開心慶祝,但現在連笑的能力都沒有了。」
 
在伊德利卜這裡,我們在土耳其身上看到最後一絲希望。我們已經不再信任與阿薩德會面的任何政權,他們假裝一切都好。
 
我看著我的孩子和其他孩子在外面玩耍;他們嘴裡講的是戰爭:軍隊、阿薩德民兵、革命分子。
 
另一個父親問我「我們要怎麼讓孩子相信能在戰後拋下這些詞彙?」
 
※ 由於挺身發聲者可能面臨報復,作者姓名基於安全考量已經做過易名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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